【校刊《星星》3号】秋荒-北大附属实验学校中学部

作者：高二（1）班 袁定平

    秋荒，荒秋。南方的秋天是永不会荒的，可乡下的农民会烧秋荒，一把火把山头点亮，于是就荒秋了。

    烧秋荒通常在初秋刚过，是基本上村里的稻子都成熟了的时候。大约花半个月左右，村里人互相帮助换功夫就基本上把自家的稻谷都收割好了。再半个月里阳光足，晒干了每家石坝里铺晾的稻谷粒，也把留下田地里的稻草烤得焦脆。在某个下午挑个空闲时间，把田地里的稻草捆成一把一把，然后堆在一起垒成个高高的垛，划着根火柴，一抛，草垛就着了朵火花，续而越烧越烈，还伴有浓浓的黑烟。再或是懒一点儿的人，直接一把火，火焰顺稻杆向四周蔓延，不幸时会烧到田间的一篓竹，几棵枣树。一眼望去，只有随时可能被风刮去的黑烬，地一下子便荒了。

    很小的时候，我最爱随姥爷去烧荒。我经常去抱稻草给姥爷，然后在田里垒个高高的垛儿。田里总会有许多遗落的稻穗，大人们一般不会捡。这时我会与几个村里的同龄孩子去拾起来，然后在大人点起高高的稻草垛时，在火堆旁的热灰里将谷粒埋进，然后静等那啪炸响的声音。再用棍子刨开时，白色的米花就如姥姥新弹的棉。放进嘴里随没有什么味道，但却有一种独特的清香，是那时我的“零食”。

    六岁那年夏，天晴不变，一连半个多月没雨。该收稻子了，可一直无水，表面硕实的稻穗内心只有空虚干瘪的壳。因为没有了负重的稻秧长得又细又高，茅草都给比了下去。姥爷时常虚眯着他那眼角满是深深皱纹的双眼望着晴天，然后低下头深深地叹气。还是没下雨，田地张开了裂口，就算有雨也不管用了。姥爷终于收稻子了，从不拾稻穗的大人们也拾了。正在我不悦地将夹杂着大量空壳的谷粒又埋入热灰里时，姥爷一巴掌过来，大骂道：“败家子！”

    入秋，我得上学了，可是因为我户口在偏远的村子，只能上村里小学。姥爷在门槛上坐着吸了支卷烟后，回屋大喝了口冷茶，让姥姥捉了家里唯一的大公鸡，又提了一篮子二十多个土鸡蛋，他亲自上镇上给镇小主任送礼。忙了一天，我终于可以去镇小上学了。当听到这个消息时，松了口气的是姥爷。

    那一年，发生了很多事，都随那巴掌一起深刻进我脑海里。在那次秋荒里，我第一次意识到那浓浓黑烟是熏昏了夜，熏到了冬日。

    多年后，种田的人是越来越少，田野间都长上了高高的芦蒿与绿草。姥爷会坐在新修的漂亮二层小楼前咧开只剩下几瓣牙齿的嘴，笑着对我说是国家政策好。可我总会向那边的田地瞅去，想起那段的日子，看天吃饭，农人的贫与苦，是刻在心里的酸与痛。

    秋荒也只能荒地，不能荒人。南方的秋天永不荒，是真的不能荒。经历过秋荒的人，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。